啟功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書法家、文學家,其作品早已蜚聲中外。一個春日的上午,我有幸采訪了仰慕已久的啟功先生。
不很大的書房里,首入眼簾的,是滿屋子的書籍和碑帖。被啟功先生布置得別致、有序。
書房的墻上,掛著一幅彩色照片,照片里是啟功先生抱著一只卡通青蛙。柜子里,又是一排小鼠、小狗等卡通小動物,十分有趣可愛??蛏线€貼著字條:“只許看,不許拿”。大概是提醒小朋友的。
88歲的啟功先生,思路非常清晰、敏捷。你的任何閃爍其辭,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十分健談的老人,也更會毫不留情地指正你的偏誤。很自然地,我們聊起了滿族,談到了旗人。
兩個民族結合的家庭
啟功先生對我們說:他是在北京出生的,滿州(滿語指本族名為“曼珠”族,譯音為“滿州”)族人,姓愛新覺羅。過去,他也是“在旗的”,屬正藍旗。清朝建立起來的八旗制度,實際上就是軍隊。他那時都是軍人。當然旗人里邊有許多民族。滿族之外,當時還有蒙古、漢、錫伯、達斡爾、鄂倫春、赫哲、俄羅斯和朝鮮族等等。因此,在清代,凡旗人應做的官職,都稱為“滿缺”。明朝軍隊會用火炮,明兵編入清軍中,在滿語里稱為“重兵”,相當于重武器部隊的意思。清朝的民族、種族和民族集團問題,是很復雜的。
啟功先生生自科舉出身的知識分子家庭。他的父親是滿族,母親是蒙古族。當啟功先生講到這種族屬關系時,做了這樣的詮釋:所謂滿族與外族不通婚,實際上是指在階級方面的,并非種族方面的。那時候,漢人、蒙古人等都被編入了清朝旗軍,雖都可叫旗人,但漢旗人與滿旗人通婚是不可以的。
其實,滿族還是早已嘗到了漢文化的甜頭才想入關的——啟功先生強調。滿文化在本身的發(fā)展過程中,一直長期地努力地汲取著漢民族文化中的有用的合理部分。
啟功先生這時還幽默地說:早先滿族還不太會燒菜,連動物的內臟都不會吃。清朝皇帝賞賜大臣吃肉,連鹽都不供給。在他幼年時,他那位官至禮部尚書的曾祖父祭神,也只是將豬整個下鍋來煮,在當場殺豬時,把他嚇哭了。
如今,滿民族的飲食文化,那是經(jīng)過多少年學習其他民族以后融會貫通出來的。當然,滿族在學習漢文化或其他民族文化時,也在不斷地改革自己傳統(tǒng)的東西。
講到這里,啟功先生做了一個生動的比喻:“如果用生物學的綱和目來說明的話,那么我——啟功,就是中華民族那個‘綱’,滿族那個‘目’”。
用樂觀態(tài)度面對人生
啟功先生在他66歲時,曾自撰過一篇墓志銘。他寫道:
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
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
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
妻已亡,并無后。喪猶新,病照舊。
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
計生平,謐日陋。身與名,一齊臭。
這既是啟功先生性格、經(jīng)歷的寫照,又表現(xiàn)了他一生既勤于求學,又樂觀豁達的態(tài)度。這幅墓志銘,為世人所稱道。
“文革”十年,啟功先生也被沖擊。可他不灰心,埋頭學問,標點清史稿長達七年之久。他注釋、講解的古籍,多深入淺出,能將深奧枯燥、被人們視為畏途的古代文學中的問題講得生動有趣、淺顯易懂。他的學風,既嚴謹規(guī)范,又不乏輕松活潑,很受年輕人歡迎。他常自稱“胡人”,所以他講的話是可笑的“胡說”。實際上,啟功先生在這里是告訴我們做學問的方法:既作苦行僧,也要當樂天派。要善于從治學中尋找樂趣。
啟功先生,也正是用這種樂觀的態(tài)度來面對人生的。
眼下,以啟功先生的名義出現(xiàn)在社會上的假字畫很多。書法界的打假,也十分棘手。而啟功先生則認為,這不過是有人借他的名,想換幾個錢罷了。何況模仿也是要“花費一番心血”的,即使抓住那位仿寫的人,他要說我是在“臨帖”,豈不也只好由他去了嗎“如今,我的字還值得人們去模仿,也是應該引為榮幸的!”
當然,話雖這么說,啟功先生處世,自有他的定式和標準。他愿意做的事,想做的事,樂此不疲,你擋也擋不住,攔也沒用;他不喜歡的東西,不想干的事,你叫也叫不動,求也沒用,根本沒門兒!
由于啟功先生年事已高,近年來寫得不是很多了。但每當有求于他,只要是他認為值得的,都欣然命筆。他既為李雙江這樣的著名歌唱家題寫書名,也到外面參觀,參加一些社會活動,為普通人和他們編寫的書題字,更為下一代的成長盡心竭力。書桌上擺著《北京師大實驗小學優(yōu)秀作文選評》,留下了啟功先生那遒勁筆力的題簽。
民族融合共發(fā)展
在我們即將告別時,啟功先生發(fā)表了他的一番看法:在我的同鄉(xiāng)、同族人中間,我不可謂不“漢化”,我現(xiàn)在連滿族語也不會說了,但我的民族特性、民族感情卻很濃烈。如今,我們國家的民族政策是最好的,也是最成功的。世界上有哪個國家能夠像咱們這樣將民族問題解決得這樣成功呢從清朝的歷史上看,順治、康熙、乾隆,哪個皇帝沒有從中原文化里得到益處、受到啟示呢哪個民族不是在相互的學習和借鑒中發(fā)展起來的呢。
這,就是啟功先生的歷史觀,民族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