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溫克人的家園
11月2日,遲子建在茅盾故鄉(xiāng)接受頒獎
遲子建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
11月2日,第七屆茅盾文學獎在茅盾先生的故鄉(xiāng)烏鎮(zhèn)舉行了頒獎典禮,黑龍江省著名女作家遲子建憑借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摘取殊榮,這也是26年來,東北三省作家獲此殊榮的唯一一人?!额~爾古納河右岸》一書,將茅盾文學獎、遲子建與少數(shù)民族聯(lián)系起來,并為鄂溫克族的文化爭得了尊重和關注。
聽說遲子建
1964年,遲子建出生在黑龍江省最北方的小村“北極”。1983年開始,遲子建從事寫作,至今已發(fā)表以小說為主的文學作品500余萬字,出版40余部單行本。曾經從中國作協(xié)的朋友處聽說過遲子建,說“她的筆觸總不肯離開東北的老家,小說故事總是悲哀中不失溫暖,屈辱中不失掙扎的力量”。
遲子建的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偽滿洲國》、《額爾古納河右岸》(以下簡稱(“《額》書”),小說集《逝川》、《霧月牛欄》、《清水洗塵》,散文隨筆集《傷懷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曾獲得第一、第二屆魯迅文學獎,澳大利亞“懸念句子獎”等多種文學獎項。
茅盾文學獎作為全國性文學大獎,歷來備受關注,讀者稱其“茅獎”,名稱中流露著對一代文學大師茅盾的景仰。面對榮譽,據說遲子建在頒獎儀式以及過后的時間內一直保持低調,不愿接受采訪,從此事也能感受到這位女作家內斂、溫和的氣質。獲獎當天,當遲子建被問起《額》書如何能夠從近4000部參評作品中脫穎而出,得到評委青睞的原因時,她說:“我想是作品里面所體現(xiàn)出的那種人性美吧。一個比較原始的部落在都市化進程當中,完好地保留下來我們之前所不熟悉的文化和傳統(tǒng),呈現(xiàn)給我們的是一種神秘的,同時也是需要我們關注的原始之美?!?/p>
頒獎典禮上,在獲獎感言的時間里,她說:“一個人也許不該記住榮譽的瞬間,但是在這個時刻我要坦誠地說,這個夜晚會留在我的記憶當中。因為我覺得跟我一起來到這個頒獎臺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我的故鄉(xiāng),有森林、河流、清風、明月,是那一片土地給我的文學世界注入了生機與活力。”
由于城市化的進程和城市資本向鄉(xiāng)村的流入,中國的鄉(xiāng)村正發(fā)生著巨大和深刻的變化,身為一個農民的后代,遲子建熱切地關注著這種變化。她說:“在我的故鄉(xiāng),這種變化使我的父輩、平輩和晚輩們既感到高興和充滿希望,又感到惶惑、不安和痛楚。為了表現(xiàn)出這種心態(tài)和心境,我寫了這部書?!?nbsp;
《額》書與少數(shù)民族聯(lián)系起來
相信一路讀著遲子建的文字走過來的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她的寫作隨著其年齡的增長、人生閱歷的豐富正漸入佳境,其最初的真誠與爽朗也并未因世故浸染與人生得失而褪色。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90歲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給看老了?!边@樣充滿宿命色彩的句子,是《額》書帶有魔幻味道的開頭。
《額》書是我國第一部描述東北少數(shù)民族鄂溫克人生存現(xiàn)狀及百年滄桑的長篇小說。遲子建以一位年屆九旬的鄂溫克族最后一位酋長女人的自述口吻,將這個人口較少民族頑強的抗爭和優(yōu)美的愛情娓娓道來。小說語言精妙,以簡約之美寫活了一群鮮為人知、有血有肉的鄂溫克人。有媒體評價:“小說以小見大,寫出了人類歷史進程中的悲哀,其文學主題具有史詩品格與世界意義?!?/p>
小說帶領人們走進了中國北部重要的界河——額爾古納河,并且與生活在那里的孤傲而艱難的鄂溫克人緊緊聯(lián)系起來。額爾古納河作為中俄兩國界河已有300多年的歷史。清朝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中俄尼布楚條約》的簽訂,確定額爾古納河為中俄界河。如今,河的左岸為俄羅斯聯(lián)邦,河的右岸為我國內蒙古自治區(qū)緯度最高的城市——額爾古納市。
小說中,獨特的 地域文化、神秘的民族風情背景下,眾多血肉豐滿的人物在此上演大起大落的悲喜劇。整部作品中,雖然超現(xiàn)實的元素并不鮮見,可字里行間晃動的都是作者對鄂溫克這一古老民族或者說對我們現(xiàn)實世界的思考和隱憂,直指作者對生命、情感的體悟。讀罷全書,縈繞在內心不易揮去的,多是憂慮和傷感。
《京華時報》評論說:打上濃重地域烙印的寫作就同浸透少數(shù)民族特質的寫作一樣,很可能從當下文壇的主流庸常主題(都市、鄉(xiāng)村、男女)中跳脫出來,何況《額》書既是地域的又是民族的。這當然不能算是一種取巧,事實上這樣的“巧”并不好取,非得有豐厚的積累與平靜的寫作姿態(tài)才行。從這些年的創(chuàng)作軌跡中可以看出,遲子建具備上述取“巧”的兩大要素。什么樣的土壤孕育什么樣的作家,常年偏居中國冰雪地帶的遲子建在包括《額》書的諸多作品中呈現(xiàn)出有別于其他女作家的大氣與爽朗,哪怕是屬于女性的細膩、感性,也都往往透著寬廣。
故鄉(xiāng)與文學創(chuàng)作
從《偽滿洲國》到《額》書,遲子建的作品無不浸透著她對歷史的思考,當然這種對歷史的思考不是孤立和割裂的,它與現(xiàn)實還是有著很大的關聯(lián)。遲子建覺得,僅僅憑吊歷史是沒有多大意義的。能把歷史作為“現(xiàn)實”來看待,作品才會有力量。《額》書雖然只有20多萬字的篇幅,但里面講述的卻是鄂溫克族的一個部落近100年的歷史,而且舞臺只有一座,那就是額爾古納河右岸的森林。
遲子建說,可以用“悲涼”二字形容目睹這支部落生存現(xiàn)狀時的心情。人類文明的進程,總是以一些原始生活的永久消失和民間藝術的流失作為代價。我們?yōu)榱诵哪恐欣硐氲奈拿魃?,對我們認為落伍的生活方式大加鞭撻。現(xiàn)代人就像一個執(zhí)拗的園丁,要把所有的樹都修剪成一個模式,其結果是,一些樹因過度的修剪而枯萎和死亡。其實真正的文明是沒有新舊之別的,不能說我們加快了物質生活的進程,文明也跟著日新月異了。誠然,一些古老的生活方式需要改變,但我們在付諸行動的時候,一定不要采取連根拔起、生拉硬拽的方式。
作家蘇童說,遲子建有一個先聲奪人的故鄉(xiāng),具有寫作題材上的先天優(yōu)勢。在早前接受《北京日報》記者采訪時,遲子建曾經說,她最早就是想表達自己對生活的看法,在上學時就開始寫日記,主要是寫故鄉(xiāng)熟悉的人、事和風景。“我出生在黑龍江漠河,故鄉(xiāng)對我很重要,我的創(chuàng)作題材都出自這里。一個作家以一方水土資源為基礎,可能創(chuàng)作上更便利。但再好的風景擺在那里,也要看人怎么去處理,缺乏后天的努力是沒法寫出好作品的。”
從遲子建的作品和她的生活經歷中,可以看出她對大自然的熱愛和濃郁的故土情結,她認為,沒有大自然的滋養(yǎng),沒有她的故鄉(xiāng),也就不會有她的文學。遲子建的文學啟蒙于故鄉(xiāng)漫長的冬夜里外祖母所講述的神話故事和四季風云驟然變幻帶給人的傷感。她說,一個作家,心中最好是裝有一片土地,這樣不管你流浪到哪里,疲憊的心都會有一個可以休憩的地方。因此,在眾聲喧嘩的文壇,遲子建才可以因為聽了更多大自然的流水之音而不至于心浮氣躁。有了故土,如同樹有了根;而有了大自然,這樹就會發(fā)芽。如果沒有對大自然深深的依戀,遲子建也不會對行將退出山林的鄂溫克的這支部落有特別的同情,也不可能寫出《額》書。對遲子建而言,故鄉(xiāng)和大自然是她文學世界的太陽和月亮,它們照亮和溫暖了遲子建的寫作和生活。
請關注鄂溫克人
《額》書的主題是一個世界性話題,是關系到文化人類學的問題。這也是內蒙古社科院研究員、鄂溫克族的白蘭長期關注的問題。關于《額》書所傳達的意義,白蘭認為,《額》書關注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小說更是對鄂溫克人的族群和生活方式給予了極大尊重。她說,這可能跟遲子建的生活經歷有關,她是在興安嶺長大的,雖然不是鄂溫克族,但和鄂溫克人有著相同感受。面對民族文化逐漸消失的事實,心中對于未來隱有擔憂。
遲子建認為,人們不應以“大眾”力量,把某一類人給“邊緣化”,并且做出要挽救人于危崖的姿態(tài),居高臨下地擺布他們?!叭绻恢Р柯湎Я?,我希望它完全是自然的因素,而不是人為的因素。大自然是美好的,也是殘忍的?!?/p>
作為研究者,白蘭讀罷《額》書,與作者的共同感受,就是對文化、環(huán)境的迅速變遷的憂傷、哀愁,還有眷戀。白蘭說,遲子建深知,文化是民族的精神家園,她尊重文化精神,并愿意通過自己的筆觸,引導讀者的眼界穿越森林,尋訪人與自然的核心價值。
鄂溫克族作為一個人口較少民族,沉靜、舒緩地生活著,它不為人知,不為人關注,《額》書的獲獎,無疑形成了一種文化提示,它在嘆息之余,更為鄂溫克族的文化爭得了尊重和關注。
專家評說
陳建功(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
近幾年國內的長篇小說比較關注現(xiàn)實生活,比如《秦腔》和《湖光山色》,都是在發(fā)現(xiàn)新的生活。有些作品注意對本土、民間資源的開掘,像《額爾古納河右岸》里那種民族民俗的描寫,鄂溫克民族的風情描寫都是很新穎的。
陳曉明(第七屆茅盾文學獎評委):
《額爾古納河右岸》的題材與視角都比較獨特,它關注的是一個很小的民族與群體,當然這一點并不能當做獲獎的充分理由。除此之外,它最大的特點是反映了這個民族在現(xiàn)代化與城市化進程中,不斷進行抗爭和抵抗的現(xiàn)實。這與當今世界文學的主題也是非常吻合的。
胡殷紅 (中國作家網總編輯):
遲子建的作品中既有北方那種特有的長夜里的落寞、高遠天空下的沉寂和漫長冬天里對春天的企盼,也有女性那種獨特的、溫婉細膩的心理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