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中國人口學會民族人口專業(yè)委員會主辦的2018年中國民族人口學術研討會在銀川市召開。來自中國人民大學、中央民族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新疆大學等科研院所的40余位專家學者,圍繞新疆人口的發(fā)展變動,少數(shù)民族人口的結構、教育、婚育以及遷徙、脫貧與幸福感等問題展開了熱烈討論。
中國人口學會會長、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fā)展研究中心教授翟振武指出,少數(shù)民族人口研究是我國人口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少數(shù)民族人口問題與國家生育政策及少數(shù)民族的文化習俗、宗教信仰等密切相關。研究好少數(shù)民族人口問題,提出恰當?shù)恼呓ㄗh,能為實現(xiàn)我國人口均衡化發(fā)展發(fā)揮積極作用。
本文特集納了此次學術研討會上部分學者交流的研究成果,希望對讀者了解我國少數(shù)民族人口問題有所啟發(fā)。
1 結美滿姻緣,從族際通婚看各民族交融發(fā)展
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就是讓各族群眾交得了知心朋友、做得了和睦鄰居、結得成美滿姻緣。各民族之間的通婚,有利于加強民族團結,增強中華民族的凝聚力。
中央民族大學副教授沈思通過對族際通婚的定量分析,勾勒出近年來我國族際通婚的基本狀況及各民族交融發(fā)展的態(tài)勢。
12個民族的族際婚超過族內婚
關于族際通婚的研究,過去多以定性研究為主,定量研究較少,因為能利用的數(shù)據(jù)少。2000年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首次公布了不同民族通婚的具體數(shù)據(jù),隨后定量研究成果逐漸增多。
“六普”數(shù)據(jù)顯示,2010年全國有配偶的夫婦中,屬于族際通婚的有1706.74萬人,占已婚人口的3.01%,比2000年增加了81.24萬人。
數(shù)據(jù)顯示,56個民族的族際通婚率差別較大,2000年至2010年,絕大多數(shù)民族的族際通婚率基本穩(wěn)定,體現(xiàn)出各民族交融發(fā)展的態(tài)勢。其中,有12個民族的族際通婚率超過50%,即族外婚比例超過族內婚比例。這12個民族分別是鄂倫春族(88.63%)、赫哲族(87.44%)、俄羅斯族(85.54%)、高山族(80.36%)、錫伯族(75.53%)、塔塔爾族(71.37%)、鄂溫克族(70.93%)、京族(63.71%)、達斡爾族(58.98%)、畬族(54.94%)、仫佬族(52.38%)和烏孜別克族(51.76%)。
這12個民族中,除畬族外,均是人口較少民族(人口總數(shù)在30萬以下),其中人口在10萬以下的民族有8個。
56個民族中,有6個民族的族際通婚率低于10%,分別是藏族(7.16%)、柯爾克孜族(4.29%)、哈薩克族(4.2%)、塔吉克族(2.84%)、漢族(1.45%)和維吾爾族(0.53%)。
這6個民族中,有4個民族人口基數(shù)較大:漢族和維吾爾族人口在千萬以上,藏族和哈薩克族人口在百萬以上。而柯爾克孜族和塔吉克族則居住在帕米爾高原,地理位置偏遠,人口流動性差。
通過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一般來說,各民族的人口規(guī)模直接影響族際通婚的絕對數(shù)量,人口少的民族族際通婚率高,人口多的民族族際通婚率低。而居住地理條件、人口流動性等因素,也成為制約族際通婚的重要因素。
少數(shù)民族形成了九大通婚圈
由于各民族大雜居、小聚居的特點,民族的地域分布對族際通婚也有著重要影響。根據(jù)各民族的主要通婚對象和通婚率,可以將除漢族外的55個少數(shù)民族歸為九大通婚圈:
一是回族通婚圈。居住在青海、甘肅、新疆等地的東鄉(xiāng)族、撒拉族和保安族,受人口規(guī)模及宗教信仰影響,以回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二是維吾爾族—哈薩克族通婚圈。居住在新疆的柯爾克孜族、塔吉克族、烏孜別克族和塔塔爾族,同樣因為人口規(guī)模及宗教信仰原因,以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三是壯族通婚圈。居住在廣東、廣西、貴州等地的瑤族、仫佬族、毛南族和京族,以當?shù)厝丝谳^多的壯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四是藏族通婚圈。居住在西藏、四川、青海、甘肅的土族、羌族、裕固族、門巴族和珞巴族,以當?shù)厝丝谳^多的藏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五是苗族通婚圈。居住在湖南、湖北、云南、貴州、廣西、重慶等地的布依族、侗族、土家族、水族、仫佬族和仡佬族,以當?shù)厝丝谳^多的苗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六是彝族通婚圈。居住在云南、貴州、四川等地的白族、哈尼族、傣族、傈僳族、拉祜族、布朗族和基諾族,以當?shù)厝丝谳^多的彝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七是白族通婚圈。居住在云南等地的傈僳族、納西族、阿昌族、普米族和怒族,以當?shù)厝丝谳^多的白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八是傣族通婚圈。居住在云南等地的景頗族、阿昌族和德昂族,以當?shù)厝丝谳^多的傣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九是東北通婚圈。居住在內蒙古、黑龍江、遼寧等地的鄂溫克族、鄂倫春族、俄羅斯族、赫哲族和錫伯族,以蒙古族、滿族和達斡爾族為主要通婚民族。
由此可以看出,民族人口的地理分布,決定著族際通婚的廣度和深度。
46個少數(shù)民族通婚率最高的對象是漢族
“六普”數(shù)據(jù)顯示,雖然每個民族都與其他民族有著通婚關系,而且主要通婚對象差異較大,但所有的少數(shù)民族都與漢族有通婚關系。其中,有46個少數(shù)民族通婚率最高的對象是漢族。高山族、俄羅斯族、鄂倫春族和赫哲族這4個民族以漢族為其主要通婚民族,通婚率在65%以上。
研究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民族的女性族際通婚率要高于男性。2010年,42個民族的女性族際通婚率高于男性,其中9個民族的女性族際通婚比例高出男性的1倍以上,且女性的流動率均高于男性。這9個民族分別是哈尼族、黎族、傈僳族、佤族、拉祜族、景頗族、德昂族、獨龍族和門巴族。
僅有兩個民族的男性族際通婚率遠高于女性,分別是烏孜別克族和塔塔爾族。這兩個民族屬于人口較少民族,居住在新疆邊境地帶,主要通婚民族是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
隨著近年來各民族人口跨區(qū)域流動空前增加,族際通婚愈加頻繁。根據(jù)對2015年總人口在百萬以上的少數(shù)民族流動人口動態(tài)監(jiān)測數(shù)據(jù)分析,21歲至35歲年齡段的族際通婚人數(shù)占比高。調查還顯示,人口受教育程度的提升,增加了族際通婚的可能性。
2 各民族幸福感普遍提升
“你幸福嗎?”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進步,幸福感越來越受到關注。調查顯示,新世紀以來中國人的幸福感明顯提升。如果細究,各民族的幸福感又如何呢?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fā)展研究中心副教授周祝平對幾個人口較多民族的幸福感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了一些特點。
調查顯示,在漢、滿、蒙古、回、壯這幾個民族中,回族的幸福感最高,2015年感覺“非常幸?!焙汀氨容^幸福”的總人口比例達91.7%;而蒙古族感覺“非常幸福”的人口比例最高,達36.7%。
調查還顯示,2003至2010年是各民族幸福感提升最快的時期,漢、蒙古、滿、回、壯這5個民族感覺幸福的人口比例分別上升了35.1、27.6、35.2、45.0和35.5個百分點。但是,2010年至2015年各民族的幸福感提升速度都明顯放慢,平均不足10個百分點,壯族甚至還下降了5個百分點(如左圖)。
各民族幸福感提升速度放緩,甚至遭遇瓶頸,符合“伊斯特林悖論”(或稱“幸福悖論”)。該理論認為,當經濟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時,財富的增加并不能帶來幸福感的相應增加。各民族在經過了物質水平的提高帶來的幸福感提升后,未來幸福感的繼續(xù)提升將更多依賴非物質因素,即十九大報告提出的人民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需要。
3 遷移流動,深刻改變邊境人口結構
我國陸地邊境線近86%位于民族地區(qū),有30多個民族與國外同一民族相鄰而居,這決定了我國邊境人口具有顯著的地域及民族特征。隨著邊境交通基礎的改善及“一帶一路”、新亞歐大陸橋等建設,人口流遷逐漸成為邊境人口自然結構改變的重要因素。
中央民族大學教授蔡果蘭通過對內蒙古、廣西、云南、黑龍江、吉林、新疆等邊疆六省區(qū)的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分析及實地調研,對近年來邊境人口的流遷走向及特點有了初步研判。
務工經商是人口流入邊境地區(qū)的主因,青壯年是主力
2010年,邊疆六省區(qū)人口流入原因多樣,最主要的是務工經商,云南最高達52%,吉林為27%。到了2015年,這種傾向更為明顯,云南、吉林流入人口中,務工經商者均達80%以上,其中還伴隨著家屬隨遷。
從流入人口的地域可以看出:一是黑龍江和新疆對比明顯,黑龍江70%以上是省內跨市流入,而新疆70%以上是跨省流入;其二,廣西與內蒙古人口流入結構相同,40%以上跨省,30%以上跨市,20%跨縣;其三,云南與吉林類似,都是省內跨市流動略高于跨省流動。
2015年,邊境流入人口有一大共同點,就是均為青壯年,其中內蒙古流入人口年輕態(tài)最顯著,最大的儲備年齡是25歲至29歲;其次是新疆、廣西、云南,吉林與黑龍江相比較而言呈壯年化,40歲至55歲年齡段偏多。
邊境地區(qū)凈流入和凈流出現(xiàn)象并存
由于對外開放帶來的邊貿紅火,很多邊境地區(qū)出現(xiàn)了人口凈流入現(xiàn)象。如廣西憑祥,流入人口大都做生意,主要經營紅木、水果、越南特產等。由于中越兩國邊民來往方便,很多越南人樂意到中國打拼,包括不少年輕婦女。大部分本地人覺得,外來人口的流入帶動了憑祥的發(fā)展。
內蒙古二連浩特是類似的狀況。二連浩特作為與蒙古國接壤的口岸城市,與蒙古國的商品貿易來往密切,加之當?shù)厝耸钟押?,生活環(huán)境安逸,吸引了不少青壯年群體前往經商。當蒙古國經濟形勢好時,二連浩特流入人口能達到本地人口的兩三倍。
但在吉林延邊的邊境鄉(xiāng)鎮(zhèn),卻出現(xiàn)了人口凈流出現(xiàn)象。當?shù)爻r族青壯年普遍受教育程度較高,加上與韓國的歷史淵源,很多群眾尤其是大量婦女外出務工經商,主要流出地在韓國和我國經濟比較發(fā)達的北京、上海、山東、廣東等省市。當?shù)厣踔脸霈F(xiàn)了一些“空心村”“光棍村”,人口數(shù)量銳減,人口結構失衡。
4 新疆人口的變動趨勢及面臨的挑戰(zhàn)
新疆作為邊疆多民族聚居區(qū),在決勝全面小康階段,發(fā)展和穩(wěn)定的問題十分突出。人口是影響經濟社會發(fā)展的重要因素,新疆人口問題得到學界普遍關注。
本次研討會特開辟了“新疆人口”單元,南開大學教授原新、新疆大學教授艾尼瓦爾·尼吉木和副教授熱衣拉·買買提、中央民族大學副教授馬勝春、河北大學副教授王朋崗等圍繞新疆人口變動與生育政策、人口與經濟均衡發(fā)展、人口與就業(yè)等問題展開了深入討論。
新疆人口的變動趨勢
占我國國土面積約六分之一的新疆,有13個世居民族。2016年,新疆總人口達2398.08萬,其中維吾爾族1144.9萬人,占47.74%,漢族826.95萬人,占34.48%,兩者合占全疆人口的82.22%。
由于經濟建設的需要,新中國成立后新疆外來人口不斷增加,維吾爾族人口在全疆的比重由1949年的75.95%下降到2016年的47.74%。但是,維吾爾族人口的絕對數(shù)量卻呈現(xiàn)較快增長勢頭。
據(jù)統(tǒng)計,1949年維吾爾族人口為329.12萬,到2016年已增加了2.48倍,保持年均3.7%的增速,年均凈增12.18萬人。維吾爾族人口數(shù)量的增長,與我國對農村和少數(shù)民族實施較寬松的計劃生育政策有關。
如果將新疆分為北疆、東疆和南疆三大地理板塊,伴隨著這三大區(qū)域經濟發(fā)展的差異性,維吾爾族人口的分布格局發(fā)生了明顯變化。
新中國成立初期,維吾爾族人口絕大部分聚居在南疆,其后維吾爾族逐漸向北移,而漢族則有南移的趨勢。因此,南疆維吾爾族人口比重由1953年的88.08%下降到2016年的82.95%,北疆維吾爾族人口比重則由1953年的7.13%上升到2016年的11.89%,東疆維吾爾族人口則由1953年的4.79%上升至2016年的5.16%。
新疆人口增長面臨的挑戰(zhàn)
根據(jù)學者們的分析,目前新疆人口呈現(xiàn)如下發(fā)展走向:
一是新疆總人口的年齡結構正由成年型向老年型過渡,其中漢族人口已經屬于典型的老年型,且其少子老齡化的程度比全國平均水平更加嚴重;而少數(shù)民族人口屬于成年型早期,比全國少數(shù)民族人口的平均水平更加年輕。
二是目前新疆少數(shù)民族人口再生產類型處于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長率階段,這也決定了其少兒撫養(yǎng)比高達35.99%,勞動年齡人口不斷增加,就業(yè)壓力增大。
三是新疆人口的增長與經濟發(fā)展呈現(xiàn)不均衡性,人口較快增長抵消了經濟發(fā)展的部分成果。同時,由于人口受教育水平相對較低,能形成的現(xiàn)實人力資本大打折扣,不利于經濟快速發(fā)展。
一方面,少數(shù)民族人口尤其是南疆農村人口增長過快,導致人均耕地和牧草地資源減少,使當?shù)乇揪痛嗳醯纳鷳B(tài)環(huán)境面臨更嚴峻的壓力;另一方面,人口撫養(yǎng)比高,導致很多家庭經濟負擔過重,不但加深了貧困,還直接影響到孩子受教育水平,有可能造成下一代繼續(xù)貧困。同時,大量適齡勞動人口不能及時就業(yè),成為影響社會和諧穩(wěn)定的不安定因素。
作為“三區(qū)三州”深度貧困地區(qū),南疆四地州的脫貧攻堅問題得到黨中央高度重視。為解決當?shù)貏趧恿ν獬鰟展るy等問題,在對口援疆政策的幫扶下,一些勞動密集型企業(yè)開始落戶南疆,吸納維吾爾族青年進廠工作,產品由對口支援的省份幫助銷售,不但就近解決了不少維吾爾族青年的就業(yè)問題,而且?guī)恿水數(shù)亟洕l(fā)展。